黑暗面的认识论

原文:https://www.readthesequences.com/Dark-Side-Epistemology

一旦说谎,真理便永远成为你的敌人。

我之前提到过一个观点:真理会相互关联,谎言则会传染。如果你从车道上捡起一块小石子,并告诉一位地质学家你是在海滩上找到的——知道地质学家对岩石有多了解吗?我不知道。但可以猜测的是,一个被水磨圆的石子,应该看起来不像从火山喷发出来的熔岩滴状物。你知道车道上的那块石子到底来自哪里吗?万事万物都承载着它们在这个有规律的宇宙中的标记,在这个世界上,谎言显得格格不入。(实际上,一位地质学家曾评论道,大多数车道上的小石子都是海滩上取得的,尽管人们分辨不出车道石子和海滩石子的区别,但他们能分辨出山石和车道/海滩石子的区别——这就是一个例子。)

对某些人来说,某些看似随意的真理——很容易被似是而非的谎言取代的真理——可能会因与更多知识的关联而确定下来。比如神创论者认为生命是由「智慧设计」而非「自然选择」塑造,这种观点可能更像是感情上的一种站队。可对生物学家来说,要合情合理地辩称某个生物是经过智能设计的,几乎需要对这个生物的每个细节进行歪曲解释。比如,要合理地辩称「人类」是经过智能设计的,你就得撒更多谎,包括关于人类视网膜的设计、关于人脑的结构、关于那些通过弱的范德华力而非强的共价键连接在一起的蛋白质……

或者,你也可以直接对进化论进行曲解,这是大多数神创论者选择的路径。他们不是篡改网络中具体的节点,而是歪曲连接节点的普遍规律。

为了掩盖这一点,他们还会在科学规则上撒谎——比如「理论」到底意味着什么,或者科学家所说的他们不能百分百确定某事,究竟意味着什么。

于是,他们从篡改具体事实,发展到歪曲普遍规律,最终甚至开始扭曲科学的推理规则。想要否认人类是通过进化产生的,你必须否认进化论;而要否认进化论,就必须歪曲我们理解进化的科学规则。

但还能怎样?正如一个人类如果被放置在一个真正由智能设计创造的生物群体中,会显得格格不入;为了让这一点看起来「合理」,必须对进化的规则进行歪曲。那么同样,神创论的观念本身违背了科学规律——它对于一个认知健全的头脑来讲就像在冰川上看到棕榈树一样荒谬。因此,为了让这些观念进入科学范畴,必须打破那些排斥它们的认知屏障。

于是这就引出了自我欺骗的情况。

当不了解任何支配思想的规则,甚至不知道是否存在这些规则的时候,你对自己撒的任何谎言都看起来足够可信。这种选择似乎就像挑选一种冰淇淋口味那样随意,亦或是像海岸上的一块卵石那样没有关联……

……但随即就会有人质疑你的信念,运用他们所学的推理规则来质问你:「你的证据在哪里?」

而你回答:「什么?为什么我需要证据?」

于是他们回应:「一般而言,信念是需要证据支撑的。」

显然,这条论据就像是敌方的士兵,你必须击败他。所以你说:「我不同意!并非所有的信念都需要证据。尤其是关于龙的信念。当谈到龙的时候,你可以相信任何你喜欢的东西。所以,我不需要证据就能相信我的车库里有一条龙。」

而那个人说:「嗯?你不能就那样把龙排除在外。信念需要依据是有原因的。要正确绘制一幅城市的地图你就得走在街道上,并在纸上画出与你所见相对应的线条。这可不是专断的法律性要求——如果你坐在客厅里随意在纸上画线条,肯定会画错地图,并且出错的概率极高。绘制一幅龙的画也是如此,就像绘制任何其他地图一样。」

所以现在,关于信念为何需要证据的这个解释,同样也成一个敌对的「士兵」。所以你说:「有极大概率会出错?那还是有正确的可能性,对吧?如果没有绝对的确定性,我就没有理由相信。」

或许,甚至你自己也开始怀疑是否「信念需要证据」,但它动摇了你所珍视的谎言。于是,你抗拒内心的觉醒,将冉冉升起的太阳重新压回地平线之下。

或许,你曾听过有句格言:「信念需要证据」,而且你还觉得这话很有道理,在公众场合表示赞同。可直到有人提醒你,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你相信「车库里有龙」这件事,你才恍然大悟。于是你急中生智,赶紧狡辩:「这条龙属于超越科学验证的特殊范畴,不能用常理来判断。」

拥有错误的信念并不是好事,但它未必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——只要在发现错误后你能够及时纠正。真正危险的是执着于错误的信念,你相信这个信念应当被保护,这是一种对信念的执念,无论这个信念是否实际。

一个必须被保护的谎言足以阻碍一个人迈向更高层次的理性思维,这绝非无伤大雅的玩笑。

正如这个世界比表面看起来要复杂得多,也有更严格的运行规律,比未经训练的人的想象要更具约束力。世界是紧密交织的,受到普遍规律支配,所以理性的信念也应当如此。

想一想否认进化论或日心说会造成什么后果——所有相关的事实和规律都会被拒之门外。那时你就会明白,自我欺骗的行为是如何切断对真相更深层次的追寻的。一旦你因为看到这些联系而感到威胁,就会封闭理性思维的中级和高级层次。取而代之的是,建立一个庞大的反逻辑体系,它违反思维规则,并且普遍地合理化那些错误的信念。

Steven Kaas 曾说:「推广不完全准确的信念就是一种破坏行为。除非你也愿意对他们造成严重伤害,否则不要对任何人这么做。」给别人一个需要保护的错误信念——让他们相信这个信念本身必须抵御任何看似威胁它的思考——嗯,除非你也愿意给他们做个前脑叶切除手术,否则不应该这么做。

一旦你说了谎,真理便成为你的敌人;与该真理相关的所有事实,所有支持该真理的事物,你都必须全力反对,从而维护这个脆弱的谎言。无论你是在对别人撒谎,亦或是在对自己撒谎。

你必须否认信念需要证据,然后否认地图能够反映现实地形,接着你还得否认真理是一个好东西……

于是,黑暗面便诞生了。

我担心人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,或者没有足够的警觉——在我们穿行于人类的世界时,可能会遇到系统性的错误认知。

那些流传的「如何思考」的备忘录,深邃智慧陈旧思想 - 它们其中一些会是理性主义者提出的好建议。 但另一些观念则是为了保护谎言或自欺欺人而发明的:它们都源自黑暗面。

「每个人都有权拥有自己的观点。」当你仔细想想,这句话是从哪里来的呢?它是为了保护真理而说的吗,还是为了避免面对真理而说的呢?但是人们并不会警觉地说:「啊哈!我察觉到黑暗面的存在了!」据我所知,大家并没有普遍意识到黑暗面就在我们周围。

否则还能怎样呢?无论是欺骗他人,还是自欺,那些必须被保护的谎言都会在因果循环网络中逐步地传播,影响普遍经验法则的网络、推理规则,甚至是理解背后这些的规则。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的认识论,而人们又试图保护某些谎言或自欺,那么必然会出现坏的认识论,与真理对抗。在这个世界上,我们很难想象没有黑暗面的光明面。就像有阳光,就会有退缩并投射出阴影的事物一样。

请注意,这些人未必就是邪恶的人。绝大多数传播「深邃智慧」的人,与其说是心怀恶意,不如说是受到了蒙蔽;与其说是欺骗别人,不如说是自欺欺人,我是这么认为的。

当然,我绝不是有意向你提供一种万能的反驳方式,让你在听到不喜欢的认知论时,就直接说:「哦,这是在黑暗面的人编出来的。」 光明面的一条规则是:你必须直接反驳命题本身,而不是通过指责提出者的不良意图来否定它。

但黑暗面确实存在,恐惧就是通向它的道路,只需一次对真相的背叛就可能让你堕入其中。并非所有穿长袍的人都是绝地武士或伪装正义之人,还有西斯领主,他们当中既有大师,也有不自知的学徒。保持警觉,小心提防。

至于列举一些由黑暗面衍生的常见信念——这不是随机的错误信念,而是源于错误的认识论、那些失败的通用辩护——那么,亲爱的读者,你们愿意尝试一下吗?